青岛青少年中有大量动漫爱好者，由于本土原创动画稀缺，他们几乎全是国外动漫的粉丝。图为2013年8月9日，身穿动漫人物服装的高中生走过太平路街头，他们正前去参加当日举行的青岛夏季动漫展。

漫视传媒有限公司制作的第一部原创动画片《剪刀石头布》，这家公司是青岛为数不多的仍在坚持制作原创动漫的企业之一。

3月3日，第86届奥斯卡金像奖动画长片奖颁给了仍在上映的《冰雪奇缘》，岛城动漫爱好者们在一家门户网站发帖感叹：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出这样的动画片？

十年前的2004年，随着《关于发展我国影视动画产业的若干意见》的颁布，青岛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经历了政府高额补贴所带来的动漫产业高速发展期，但随着补贴力度的减弱，十年之后的今天，一些原创动漫企业难以求生，青岛国际动漫产业园里的动漫企业也开始撤离。为谋求产业发展从数量扩张转变为质量提升，在反思过往的同时，近年青岛出台了一系列新的政策措施，力求降掉“虚火”、让动漫行业发展再次起步。

撤离动漫产业园

“早走早重生。”2月25日，青岛四维空间动漫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以下简称“四维空间”)王恒晋告诉记者，他的公司已于2013年底搬离青岛国际动漫产业园。这家成立于2007年的动漫企业曾是“青岛市文化创意产业十大企业”，其与法国一动漫公司联合制作的动画片《小老虎》曾在欧盟多家电视台播出。

“如果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动画上，会被拖死。”王恒晋说，做原创动画除了拿政府补贴，找不到其他可行的盈利方式。而做外包动画，这两年随着各种费用的增长也很难盈利。现在他还在做动画，不过规模已经很小了，“公司正在转型，未来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室内的主题公园上。”

四维空间并不是第一家搬离青岛国际动漫产业园的动漫企业。在此之前，灵镜数码媒体科技研究(青岛)有限公司在前两年就已经搬离，其负责人郭磊现在已经身在北京。而之前声势颇大的高路动画青岛公司，早就遣散了上百人的团队离开青岛。

事实上，从2009年青岛国际动漫产业园开园至今，还未搬离的动漫企业已所剩无几，青岛漫视传媒有限公司可能是硕果仅存的其中之一。其总经理王欣说，他办公室里的物件，大多数是离开的同行们送给他的。“四维空间走的时候，王恒晋把这个微波炉送给了我。”王欣的语气里尽是感慨。

王欣总结了一下同行们“离开”的原因：一种是因为企业规模小，在政府补贴不到位的情况下，资金周转不开；另一种则是在政府补贴和电视台播放动画片审核都严格了的情况下，觉得这个行业不赚钱，选择了主动离开。

在“输血”中衰弱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政府的扶持补贴这一“输血”功能，都是许多动漫企业入行或者转行的重要原因。

2月25日，当记者在王欣的办公室见到他时，他刚刚申请完护照，想在下个月末去趟斯里兰卡，为的是把公司首部拿到了发行许可证的原创动画片《剪刀石头布》海外放映权，卖给该国国家电视台。

之所以跑这么远去卖自己辛辛苦苦制作的片子，王欣坦言，是为了拿到更多的政府补贴。

青岛市在2009年发布《关于鼓励和扶持青岛动漫创意产业发展的实施意见》，对本市原创动画片播出给予奖励：在中央台首播的，按照每分钟二维1000元 、三维2000元的标准，给予原创单位一次性奖励，奖励总额原则上最高不超过200万元；在省级电视台、境外有影响电视台首播的也有高额奖励。

来自政府的补贴，几乎是这部原创动画片最大的盈利来源了。实际上，在很多情况下几乎等同于唯一来源。

“《剪刀石头布》的制作耗时三年多，成本是300多万元。”王欣说，即使从青岛市拿到最高额度的补贴，也不会超过200万元。这也就意味着，有100多万元的成本需要王欣自己承担。

“如果加上玩具、图书等衍生品，能做到收支平衡就很不错了。”王欣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靠这部动画片赚钱，这些年一直靠做广告和宣传片之类的东西来养着动画的团队。

王欣说，现在整个行业有着一个非常不好的风气，“很多公司是为了在电视台播出而制作动画片”，或者更直接地说法是，为了拿到政府的补贴而制作动画片。

2004年以来，随着国家《关于发展我国影视动画产业的若干意见》的颁布，各个地方政府都出台了按照动漫播出平台和分钟数等量化指标来对制作企业进行补贴。这样，电视台尤其是中央一级和省级电视台，成了各个动漫公司追逐的中心。而本来应该处于中心位置的消费者，却显得无足轻重。不少动漫公司也越加由此弱化了捕捉市场、创新求变的能力，在资金补贴的“输血”中越加衰弱。

有多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这样的现象还催生了一些职业掮客，凭借自己的关系帮助动画公司把片子拿到各大电视台播放。当然，这要收取不菲的费用。“甚至有些动画公司根本不需要自己制作动画片，只要能播放，他把动画片外包出去给别的动画公司干都行，他等着领补贴就行了。”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说。

作品数量“打败”质量

青岛市动漫创意产业协会副秘书长庞玉生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这种现象的担忧：为了播出而制作动画片，为了拿补贴而制作动画片，能出精品吗？

事实上，在为了补贴而做动画的行业风气下，常常出现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现象。

比如2012年未映先火的动画电影《戚继光英雄传》，制作方号称耗资1200万元，但其在网络上流传的三分钟预告片遭到集体炮轰：“刷新了动画电影的新底线”“强奸观众智商”。整个预告片人物动作僵硬、音效粗糙、字幕出现大量错别字，被人们调侃为“flash小游戏的水平”。

随后，《泡芙小姐》导演皮三联名了13位动画业内人士发公开信质疑该片：“以1分钟2000元的制作成本来计算，片长90分钟全部制作费用为18万元，即便慷慨到极点投资200万元，还有1000万元花在了哪儿？”

随后，六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耗时三天，依照该预告片内容重新制作了一个3d版本，质量上乘，与原片形成鲜明对比，而制作经费仅是泡面一箱，咖啡若干袋，ad钙奶四支，a4纸半包。

再往前推一年，2011年8月暑期在100多家省市电视台开播的动画片《高铁侠》，因大部分与日本动画片《铁胆火车侠》雷同而饱受质疑：动画中出现的地图甚至都是未经修改的“日本地图”，两部片中的主人公吃的饭团数量也一样，都为270个。

青岛科技大学传播与动漫学院讲师陈墨白认为，在现行的补贴方式下，这样一些行业怪现象的出现不足为奇。

数据证明，近几年国产动画片的数量彻底“打败”了质量：1993年至2003年，国产动画片总产量不过46000分钟，平均每年国产动画产量不到4200分钟；而2004年，国产动画片总产量达到了21800分钟，一年的产量就轻松达到前十年总产量的近一半。之后几年，中国动画产业以总产量每年翻一番的速度高速发展。到2010年，中国国产电视动画片以年度22万分钟的惊人产量，取代日本成为世界第一动画生产大国。

苦练内功者在哪儿？

长期观察青岛动漫产业发展的庞玉生告诉记者，青岛的动漫产业也是在2004年开始正式起步的，其标志性事件是第一届青岛国际动漫艺术节举办。

“那个时候的动漫节规模还不像现在这么大 ，是一些民间的动漫爱好者组织的。后来，随着官方机构的介入，青岛国际动漫艺术节办得才越来越大。”庞玉生告诉记者，青岛动漫产业发展的高峰大约是在2008年～2010年，期间全市以动画创作为主业的企业有二三十家，与动漫产业相关的企业超过百家。

2009年初，青岛国际动漫游戏产业园正式开园 。

当时有北京游戏学院、高路动画、四维空间、星动数码、灵镜数码、美天网络等十余家知名动漫网游企业现场签约进驻。同年末，青岛市发布了《关于鼓励和扶持青岛动漫创意产业发展的实施意见》。

那个时候，大多数驻青高校，都开设了与动漫相关的专业。一些职校、民办高校和民间培训机构，也纷纷介入动漫人才培训这一领域。

但几年过去，这个行业开始“退烧”。青岛科技大学动画专业2010级学生于涛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目前还没有找到工作，他们班里大多数人都在考研或考公务员。于涛于2010年考进青岛科技大学时，动漫产业正在全国各地如火如荼地发展着；但于涛没有想到，等到他四年毕业之后，动漫产业已经“城头变幻大王旗”。

“确实有很多企业本来跟动漫产业没什么关系，但觉得这个行业比较火，便杀到了这个行业，玩一把票。”王欣说。

记者梳理发现，许多青岛当时成立的动漫公司，很多投资方之前的业务与动漫并无交集，而是房地产企业、文体用品企业等。他们只是看到了国家对这个行业的大力扶持，便匆忙杀入，缺少了一份苦练内功、力图创新的执着。

转机文化部动漫“十二五”规划?

?精品锻造取代数量扩张

王欣说，如今一个又一个的同行已经转型不做动画或者退出青岛，“现在在青岛还坚持做原创动画的，不过六七家了吧！”

这些投巨资做原创动画的，很多是要靠政府事后的补贴来维持公司运转。“一旦政府补贴不到位，公司立马就运转不下去了。”王欣说，很多小的动漫企业就是这么死掉的。

王恒晋也认为，政府这些年的大力补贴虽然有助于动漫产业的快速发展，但这样的补贴也让一些钻了空子的企业把行业搞乱，“大家都是围着补贴在转。”他说，应该让这个行业回到市场之中，用市场的规律去配置资源，优胜劣汰。

青岛市动漫创业产业协会副会长、秘书长刘毓琮也承认，2010年之后到现在，是青岛动漫产业的一个调整期，“大浪淘沙，淘汰了很多企业，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刘毓琮说，现在留下还在做的企业大多是有一定实力且真正热爱这个行业的企业，青岛的动漫产业正处于一个再起步的过程。“你可能也能看出来，各级政府在扶持的方式上也在做一些调整。”

2012年7月，文化部正式对外发布《“十二五”时期国家动漫产业发展规划》，明确提出政府对动漫企业的扶植和引导将逐步由数量向质量转型。加之近年来产业竞争的进一步加剧，动漫产业也将从数量扩张转向以优质动漫作品为导向的发展路径上来。动漫企业依赖政府补贴的发展模式将逐步退出市场。

青岛也在完善相关的扶持政策。2013年9月，《青岛市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认定管理暂行办法》《青岛市文化创意产业重点项目认定管理暂行办法》等出台，对动漫创意产业园区、优秀企业等的激励政策作出了明确规定，意在把关享受政策扶持的文化产业园区和企业的门槛，为动漫行业的“虚火”降温，帮助真正潜心创作和创新的企业在市场历练中脱颖而出。